狱檀

对亚历山大来说，最绝望的事就是做梦。他有几次梦见跟别的姑娘成了家，生了孩子，有了工作。他梦见他曾经的朋友，他的家乡亲人们都还活着，他们一起唠家常，听亚历山大将那些奇异的冒险故事。

一觉醒来，周围还是荒郊野岭，泪水浸透了被他枕着的背包。亚历山大将里面的火焰盒子拿出来，检查它有没有受潮。

——《纯白之海》

海伦娜.亚当斯

库特把海伦娜背上欧莉蒂丝号，累得几乎断气。他只睡了两三个小时，艾米丽便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吊床上踹了下去。

“帮我接骨。”她冷冷地说完，转身大步走进她的诊室。

进门一看见躺在床上龇牙咧嘴的克利切，库特掉头就走。巫医小姐严厉地瞪着他，他又灰溜溜地跑了回来。

“我已经把他四肢绑在床上了，但还是怕他乱动，你帮我按着他的肩膀。”

库特走到床头，双手按在克利切的肩膀上。他显然慌了，皱紧眉头咬牙挤出一丝凶狠，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

“你，你们……要，要对克利切，做什……什么？”

库特看他这副可怜的样子，幸灾乐祸地笑了，“我们看你也快死了，把你解剖了研究研究。”

克利切死死瞪着他，原本难看的脸色更变得煞白。艾米丽接骨的动作干净利落，克利切紧紧攥着床单，把牙咬得咯吱作响，硬是没叫出一声。

处理完骨折，库特出了一身的冷汗，他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，看着巫医小姐给克利切固定上夹板。他觉得自己比克利切还累。

“你看着他，不许他动，我去治疗其他伤员。”

艾米丽关上门走了。库特拽来诊室的椅子，反坐在椅子上，看着他笑。

“你笑，笑什么？”

“我开心关你什么事？海盗，我看到你这么惨，心里别提多舒服了。”

库特一连照顾了讨厌的海盗三天。他从艾米丽口中得知，海伦娜发着高烧，一直没有醒过来。他常常搬着椅子，安静地坐在窗边沉思。克利切嘲笑他像个痴呆的老头子，库特挥着拳头，威胁着要把他的胸腔打凹进去。

巫医小姐的药又苦又难喝，库特深有体会。所以在海伦娜醒来之前，唯一能让他兴奋的事就是给海盗灌药。库特骗克利切那是葡萄酒，趁他张嘴骂自己的时候，给他用酒瓶灌了下去。这天克利切实在不想喝了，眼巴巴地看着他。

“克利切可是帮你救了那瞎子……”

库特顿时火往上撞，捏着克利切的下巴把药汤一股脑倒进去，“不许叫她瞎子！”

克利切呛得直咳嗽，他又咳出血来，脸色难看极了，气喘吁吁地躺在枕头里。库特后悔这么对他了。他努力回想着第一次见他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，想打消这份同情。

诊室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，“有人吗？我想……我想看看克利切。”

库特看见克利切强撑着坐了起来。他去开门，女孩酱紫色的头发散发着海水清咸的香味，雀跃地跳起来，扑向床上的克利切。

克利切张开双臂，接受了这个拥抱。他被艾玛勒得龇牙咧嘴，他还是紧紧地抱着她，憨笑起来。

“艾玛，你没哪受伤吧？”

“你说什么傻话呢……克利切是因为我受的伤，我已经向爸爸解释清楚了。我爸爸是这艘船的船长，我留克利切在这艘船上，没人敢欺负你！”

“傻丫头，谁也欺负不了克利切。”

克利切说完，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瞥着库特，脸色尴尬地变了变。

“对了，你说你爸爸是这的船长……我印象中这艘船可不小……”

“唔，嗯。”艾玛连忙捂了下嘴，眼神游离地看向别处。

“这是欧莉蒂丝，你是个海盗，听说过吧？”库特饶有兴趣地点了点艾玛，“这位是海怪船长的独生女。”

克利切想到了，弗洛里达的那一晚，艾玛雀跃地舞蹈，她在星光下试探他，问他是否知道欧莉蒂丝。每每听见克利切说自己是称霸大西洋的伟大海盗，艾玛都笑个不停。

克利切只觉得又羞又脑，他瞪着艾玛，看着女孩胆怯又懊悔地低着脑袋，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
“你一直在利用克利切，克利切早就知道。”

他在床上躺下，脸朝着墙，赌气似的缩成一团，“现在你到家了，不必为克利切操心，克利切伤好了就走。”

不论艾玛怎么喊克利切，他就是缩在被子里不睬她了。女孩生气地瞪着库特，两眼泪汪汪得都要哭出来了。

“我要告诉爸爸赶你下船！”

她气得用力踢了一脚库特坐的椅子，离开的时候重重地甩上了门。

库特委屈极了，他只觉得莫名其妙。隔天，他灰溜溜地跑去找小艾玛道歉。跑到甲板上，温和的海风吹着他，头顶是万里无云的晴空。库特朝前跑了几步，看见船长和大副在低声交谈，领航员不停地跟艾玛解释着什么。

“……我们早就驶离风暴圈了，船长说要在繁华的港口补给，要让小姐您修养一段时间。”

“我已经不生病了——我们都已经开到风暴圈了，为什么不去找珍宝岛呢？”艾玛难过地嘟起嘴来，“难道是因为我……害得大家的冒险半途而废？”

“不是的，我的孩子。”海怪船长开口了，“我们穿过了风暴圈。”

“我们在风暴圈里航行了半个月，路过到风眼，现在又出来了。”领航员合上罗盘的盖子，不耐烦地扯扯头巾，“风暴圈里别说什么珍宝岛了，一块礁石都没有，我看传说都是骗人的，这就是一个大龙卷风！”

“传说中的拉莱耶有的遍布金银和珍宝，有的又说是长满奇异的花草，它的说法有很多。”杰克大副用手杖轻轻敲了敲地面，冲着艾玛低声笑了。

“我倒是听说，它能实现人的愿望，变成人们心中所想的样子。”

小艾玛趴在栏杆上，望着茫茫大海，困惑地皱起眉头，“这些都是骗人的，杰克叔叔。”她感到大海欺骗了她，长长地叹了口气，“我们这么多人，它谁的愿望都没有实现——就像莱利叔叔说的，这就是个大龙卷风。”

“不，傻孩子。”

里奥抚摸着艾玛的帽子，将手轻轻搭在女儿的肩上。

“它实现了愿望——拉莱耶，它是真实存在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