炎炎的烈日烤着这艘小小的独木舟,磨得光滑的木头被晒得滚热。亚历山大紧紧靠在木头上,竭力将身子向后仰着——为了远离船头蜷缩的,一团毛茸茸的小家伙。
他的哈皮死了——被他饿死的。亚历山大靠得远远的,甚至不敢去看它。他厌恶自己看着伙伴,流着口水都样子。
两行又凉又咸的泪,顺着他的眼角流淌下来。
——《纯白之海》
海伦娜.亚当斯
就如同身处一个四四方方的封闭的盒子里,四周都是黑暗。海伦娜就像个被扔在盒子里的布娃娃。不论她怎么哭,怎么喊,都没人打开这个盒子。
喉咙扯得生疼,海伦娜索性闭上眼睛,声嘶力竭地唤着库特。她浑身发抖,紧紧抓着自己的盲杖,蜷缩在房间湿冷的地板上。她只觉得泪水瞬着眼角流进耳朵里。
会有人来打开盒子的——那个人左眼上有长长的一道疤,鼻子挺挺的,窄窄的,还有可爱的小胡子……
她想着他揉自己头发的触感,学着他温和的声音慢吞吞地说,“没事的。”
没事的,海伦娜,没事的。
又湿又咸的水渗了进来,海伦娜害怕得尖叫起来——海水会灌满盒子,会一点点挤走她的空气。她又绝望又难过,却像是哭干了泪,扯着嗓子发出难听的哽咽。
房间再次剧烈摇晃起来,海伦娜被甩得撞在坚硬的木头上。她很庆幸自己失去了意识。
再睁开眼的时候,依旧是那片熟悉的黑暗。
雪白的天花板上,白炽灯柔和的光线安静地倾洒下来。海伦娜看不见这片柔和的白,但她能感觉到四周是温暖的,是安静的。她闻不到海水湿咸的味道,也听不见耳畔呼呼的风。
“……有人吗?”海伦娜能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,“这是哪……有人吗?”
“这位小姐,您觉得好些了吗。”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,“这里是弗洛里达的诊所,您遇到了海难,水手们把您背回来的。”
“这里是诊所……”海伦娜眼前一亮,她挣扎着坐起来,撑在床上的手臂虚弱得发抖,“库特……那库特也应该在这……”
海伦娜朝着护士焦急地问,“有没有见过……跟我一起被冲到这的水手,那艘船……应该还有一个幸存的人……”
“有到是有一个……昨天晚上,他的女伴把他送过来治疗,现在应该——”
话还没说完,海伦娜已经翻身下床,摸索着,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间门口。
“小姐!既然您醒了,医疗费……”
是库特,库特果然还活着。海伦娜欣喜若狂,她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。感谢上帝,让他们好好地从那场暴风雨中幸存下来,又让他们在这里重逢。
海伦娜在胸前划着十字。她冲进一个较宽阔的房间,气喘吁吁地问这里是不是诊所大厅。护士们搀扶着她坐在前台的椅子上,海伦娜激动地问,前几天遭遇海难在这治疗的水手在哪。
“他在哪……我,我必须见到他。”海伦娜跑得有些喘不上气,她语无伦次地抓住前台的护士,“请告诉我他在哪?他还好吗?”
“他受了伤,搬到这里的时候情况……比较特殊,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。”
海伦娜松了一大口气,她咧开嘴笑了,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期待和喜悦。
“正巧,伍兹小姐,那位先生怎么样了。”
海伦娜听见令一个女声,远远地从她身后传来,“已经没事了,我们取点药就离开,麻烦你们了!”
难道是这位年轻的小姐救了库特,海伦娜听见女孩叽叽喳喳的说话声,男人哼哼哈哈地答应着——那是库特吗?
她快步走过去,每一个音节都激动得颤抖。
“是……库特吗?”
看见这位熟悉的盲姑娘朝着自己走过来,带着满脸的期待和喜悦,圆圆的小脸激动得通红。原本就被艾玛吵得头痛的克利切,此时更觉得头疼得厉害。
“你们认识?”
艾玛扯着他的袖子小声问他——艾玛.伍兹,就是昨晚那位救了他的小姐,克利切已经受够了女孩在他的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。他更加受够了看见这位盲姑娘,睁着那双灰蓝的眼睛,露出空洞又绝望的表情。
“又见面了,瞎子小姐。”
就如同前一秒还在沐浴着温暖的春天,后一秒就被打入刺骨的严冬。海伦娜直勾勾地盯着声音的方向,合上双眼。她像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,颓然瘫倒在地上。
隔着一扇玻璃门。烟雾徐徐地在周身散开,和天上的云朵混在一起。克利切将艾玛的唠叨抛在脑海,一口又一口狠狠地吸着晾干的烟卷。
他看着人们手忙脚乱地把海伦娜平抬上长椅,又掐人中又给她顺气。她醒了之后就一直坐在那,善良的艾玛就坐在她身边,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。
只不过全都是艾玛在说罢了。
医生冷冰冰地将一纸账单丢在海伦娜身边的座位上。女孩将那张纸轻轻拿在手里,她听着医生的话,头垂得更低了。
“都说了,你受伤了不许抽烟!怎么就不听劝呢?”
艾玛抬手去够克利切的烟头。克利切不躲不闪,异常听话得把烟头掐灭了交给她。女孩明显地一愣。
“唉……谢谢你,小姑娘。不过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,”克利切冲着两个女孩,努力弯弯嘴角,尽量笑得很友好,“克利切先行一步。”
他说着,从女孩们手里拿走账单,摘下鼻梁上挂着的小望远镜,扔到那个医生的怀里。
“不用找了。”
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出去了。
克利切摸着空空荡荡的右眼,那片靛蓝色的视野不见了。那是他作为驰骋大西洋的伟大海盗,远望者的证明——而现在,他用它结了自己和小瞎子的医疗费。
现在他孑然一身,称得上是穷光蛋一个。要是他还想在姑娘们面前逞强,可以考虑卖掉左眼的义眼。
克利切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。他坐在路边的石阶上,看着来往的商贩叫卖香甜的瓜果,当地的特色小吃。他只能看着,听着肚子咕噜咕噜,闷闷地抽着自己晾干的烟卷。
“这位先生,你忘了些东西。”
克利切哼哼了一声,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——那枚小小的望远镜就躺在那,躺在被阳光照得透明的手心里。克利切双手朝它抬了抬,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“何必那么见外呢,皮尔森先生?”艾玛可爱的小雀斑和闪烁的紫色眼睛凑了过来,“我早就准备好了付掉医疗费……喏,你的小宝贝。”
“伍,伍兹小姐,克利切不——”
“收着吧。”……
艾玛不由分说把望远镜往他怀里一扔。听着这位大大咧咧的小姐跟海盗船长的对话,海伦娜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。她本想站远一点,却被艾玛抓着胳膊拉到他跟前。
“别说钱的事了,海伦娜需要你帮个忙。”